摳摳摸摸

不知從哪天起，左肩背部皮膚表面上出現了一個隆起，初不以為意，只當是個青春痘，或者脂肪球。不痛不癢，就這麼靜靜掛在肩上。穿脫衣服時，時不時地會碰觸到它，說也真巧，這位置無法從正面看見，就算用鏡子也難以照到，只能以手指觸摸，感受它的存在。

一但開始意識到它的存在，便愈來愈無法忽略。看書時，每看一會兒便開始用手指對它摳摳摸摸的；寫作時，在暫停打字的空檔中，一邊歪頭構思接下來的文章，一邊又開始在那兒摳摳摸摸；有時候在開會中，大腦放空靈魂出遊的時候，也不自覺地會把左手放在肩上，隔著衣服布料，摳摳摸摸。接著，開車等紅燈時，摳摳摸摸；講電話時，摳摳摸摸；和人交談時，摳摳摸摸；漸漸地，這成為每天必備的活動。

摳摳摸摸、摳摳摸摸、摳摳摸摸............
摳摳摸摸、摳摳、摸摸......摸摸、摳摳......摸摸摳摳、摸摸摳摳......摳摸摳摸、摸摳摸摳摸......

猶如巴哈賦格曲的弦律一般，節奏清楚，層次分明，那管風琴的魅惑氣息在腦中揮之不去，甚至在沒有辦法用手指觸摸那隆起時，耳內也好像會聽到那樣的節奏，好像催眠曲一樣地讓人耽溺其中。這樣的念頭似乎是平行於意識的另一條資訊通道，它隨著脈膞一起跳動，只要稍一分神，就可以感覺到它大大方方地在意識知覺的範圍內展現自我；久而久之，這摳摳摸摸的動作已是不容忽視的自我存在的一部分，不，或者該說，就連脈膞也隨著那摳摳摸摸的節奏一起跳動。

突然有一天，隆起之處破皮了。好痛！好痛！裏面摳出來的是小到幾乎看不見的黄白色的物質，一個不留神，那黄白色物質就消失不見，有可能是掉落在哪個地方，也有可能是隨著一陣空氣流動而被吹走也說不定。總之，隆起之處不再隆起了，伴隨疼痛的是手指不再摳摳摸摸了。

接著，在相同位置上皮膚開始結痂了。然而，似乎像是不容許人們忘卻那隆起曾經存在的事實一樣，每當觸及那塊痂時，那堅硬的觸感，粗糙的質地，像有某種魔力，招喚著手指，期待著曾經出現過的什麼能再次出現，一次兩次三次...次次招喚著手指上曾經有過現已沈睡的記憶。初不以為意，就這麼任它靜靜掛在肩上。然而，像是某種擺脫不掉的癮，手指就是不自覺地會在那兒遊移，偶爾會碰個一兩下，又倏地收了回來；又隔了一陣子，像是檢查還在不在似地，會用手再去碰它一下，兩下，三下......

於是，在某一天的某個時刻，又開始了：
摳摳摸摸、摳摳摸摸......摸摸摳摳、摸摸摳摳......